【TSN/ME】Rhapsody in Rain
Rhapsody in Rain
tsn ME
Eduardo Saverin有些奇怪。
不，他非常奇怪。
签下和解协议及保密条约之后，Mark发现自己突然掌握了一种神奇的能力。他研究了很久他为什么会掌握这种能力，他尝试从外部寻找原因，可他在镜子面前转了几十个360度都没发现身上有类似蜘蛛咬伤的痕迹。然后他回忆自己的菜单，仔细研究了红牛和三明治包装袋上的成分表，上网把所有的化学名词查了个遍，确定了并不是辐射使体内的细胞产生了变异。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这种能力有什么用，大概除了知道对方现在心情不好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用处了。可Mark从来不是一个因为对方心情不好就会予以安慰或嘴下留情的人，这种能力对他来说完全多余，更何况为什么他要通过这种方式来了解对方情绪如何？为什么那些人不能张口直接说“我不开心别来烦我”？就像facebook的状态栏一样。
这就是Mark另一个疑惑的问题了，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尽可能地细化了标签、丰富了表情，这些本应该是用于直白坦率表达自我的符号，如今却变成那些终日泡在sns上抒发胸臆的人们的假面。
不过他们的问题都是小问题，Mark不在乎，只要他们还在使用facebook那么一切都是小问题。现在，真正的、严峻的问题出现在他身上：谁可以告诉Mark他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无论见到谁都能在那个人的脑袋上看到一个小型的气象模型？
比如Dustin，他的脑袋上基本是阳光灿烂的，但同时他的天气系统相当不稳定。Mark有时候会沉迷于看Dustin拍代码，因为他拍代码的时候简直是在现场演绎恐龙是怎么被灭绝的、世界末日人类穷途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小雨、台风、洪水，Mark甚至还看到了火山爆发。
“你在这里傻笑什么，”Chris拿着一沓文件过来，表情扭曲地问Mark，“太惊悚了，你看着Dustin的背影傻笑至少五分钟了Mark。是他又变宽了的身材戳到了你的笑点吗？”
“呃，不，”Mark收起笑容，有些尴尬，他不知道他竟然笑了。他把椅子调转回桌前，抬头看Chris，他今天乌云密布。
“你和男朋友吵架了？”
Chris放文件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站直身体挑了挑眉。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Mark摊了摊手，没有说话，一副随便问问的样子。
Chris撩起前发叹气，避开了这个话题。
“股东大会的参会名单，”Chris看着桌上的文件扬了扬下巴示意道。
“这点小事情劳你大驾。我雇佣那些助理到底是为了什么，为美国政府解决就业率吗？他们年底是不是会为我颁发勋章？奖励facebook过去一年为这个国家提供了数以千计的高端工作岗位？”Mark漫不经心地拿起文件，象征性地快速浏览，目光迅速地找寻他应该签字的那一页。
“对你而言股东大会是小事，但如果参会的人可能会造成大事呢？”
Chris的话不怀好意，Mark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Eduardo要来，”在Mark拿起笔签字的那一刻Chris悠哉地开口，“准备好三十台电脑让他砸了吗？”
Mark看着Chris脑袋上的乌云渐渐散去，一丝阳光透过灰色的云层洒下，心里默默地记了Chris一笔。
Facebook股东大会的气氛向来轻松活泼，为期两天。第一天上午开会做过去一年的经营财务报告，下午则是规制接下来一年的计划，展望未来，然后大家拍拍手说些振奋人心的恭维的话，晚上搞个派对。第二天上午参观Facebook总部，下午自由行动，股东们各回各家，就当做Palo Alto一日游。
这是第一次股东大会，Dustin和Chris都跃跃欲试，Sean是总策划人，他们想要给股东们来点不一样的，能特别体现facebook风格的会议。
首先从邀请函做起。
“直接发通知邮件，”Mark被Chris逼迫离开他的电脑，窝在秘密小会议室里郁闷地喝红牛。
“邮件多没意思，”Dustin头上的阳光太刺眼了，Mark不得不移开目光，“第一年好歹得让他们知道你的诚意。我建议你手写贺卡，Mark Zuckerberg亲自邀请，给足面子。”
“Dustin的主意不错，”Sean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啤酒，捏在手里眉飞色舞道，Mark给Chris使了个眼色，Chris会心地从Sean手里拿走了那瓶违禁物。
Sean总是雾气蒙蒙的，Mark看多了就会头疼，那些雾气深处有斑斓的光在闪烁，团成一团蜃气，美丽而又危险，魅惑却又虚无。
“你可以在贺卡的最后一行写上：爱来不来，bitch。”
“为你的桀骜不驯鼓掌，”Chris敷衍道，他把啤酒扔进了垃圾桶，“邀请函内容我来定，最后你只要签个字就行。贺卡的形式不错，不过最后我们总是要发邮件的。那些股东们都有facebook账号吧，Dustin可以写个弹窗，提醒他们参加股东大会。”
为了照顾繁忙的股东们，他们在会议开始前一个月就把邮件发了出去，一个星期后整理参会名单。
Eduardo会来参加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Kirkland小分队加一，Dustin和Sean扒着Mark办公室的门，只露出脑袋。
Mark清楚地看到他们脑袋上的太阳像个停不下的仓鼠笼子转得飞快。
Eduardo会是什么样的天气呢，Mark不禁有些好奇，转念一想肯定要么狂风骤雨要么阴森森，又随即不再去想了。
会议席严格按照股份所占的比重排列，Mark坐在最前面，Eduardo和Dustin他们统统聚集在了后边。
“嗨，你们好，”Eduardo坐下时顺手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他对所有认识的人打招呼，笑容完美得体，英俊漂亮。
“不是我有意冒犯，”Dustin小声地凑在Chris耳边说道，“不过大学时你居然没有和Eduardo在一起，真是一个未解之谜。”
“有人捷足先登，”Chris落座时朝着对面的Eduardo点头微笑，“而且拆人姻缘要遭天打雷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全场最引人注目的是Sean，他进来的时候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配上他的笑容，仿佛他不是来参加股东大会，而是来求婚。
Sean走向Eduardo，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玫瑰花递给了他。
“我为我说出事实而触犯了你脆弱的自尊心而道歉，”Sean笑得真挚，说的话却讽刺意味十足，“希望这捧花配得上你的prada西装。”
Eduardo泰然自若地接过，甚至不忘闭上眼睛吸了一口花的香气，他低下头时露出修长的脖颈，眼睫低垂像乌黑的羽扇，圆润的鼻尖触碰娇嫩的花瓣，整个人美得像一幅画。
Mark坐在那儿，静静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
Sean的挑衅他看不到，Dustin的起哄他也看不到，甚至他都不怎么能看到Eduardo的表情，他只能看到他头上的一片晴空，以及一角的彩虹。
会议很漫长，但并不无聊。有关于facebook的一切都不会让Mark感到无聊，但他确实没什么需要发言的地方，除了一开始做一个象征性的讲话。这也大大方便了他观察每个人脑袋上的小天气。
长桌两侧都坐满了人，Mark能清楚地看到那些天气的变化，从一开始的雾色灰霭到逐渐放晴，所有总有那么几个人坚持下小雨，Mark能闻到雨水潮湿粘稠的味道。
在所有人中Eduardo头上的晴天和彩虹特立独行，那种暖洋洋的气氛连Dustin也没有。而且Mark发现，Eduardo的天气系统保持难以置信的平衡，Mark没有看到一丝一毫天气转变的痕迹。
所有的一切都会有痕迹。
比如在暴风来临之前会有云先飘过，雨滴落下来的前一秒泥土的气味就会挥发，闪电比雷声来得更快，所有的痕迹都能让Mark做出准确的判断，并及时地做出后续举措。
但Eduardo的没有，他的天气系统懒得动一下，那轮小太阳懒散悠闲地枕着一小片白云，彩虹扯着云朵的一角。Mark想，如果他能实地体验一下，那么一定会舒服地躺在草地上，沐浴Eduardo的阳光，美美地睡上一觉。
或许是Mark的视线太有目的性，Eduardo转头看向了他。对上眼的那一刻，Mark挺直了背。
Eduardo既没有冷漠地假装无视移开目光，也没有愤怒地瞪视，更别提翻白眼了。他十分和煦、十分温柔地对Mark露出微笑，嘴角完美上扬十五度。
Mark想或许Eduardo心情真的非常不错。
午饭由Sean提议组了个哈佛学子4+1小队。
“希望程序员们的食堂你吃得惯，”Sean行事作风总是这么具有针对性，换在以前Eduardo肯定憋不住要跟他吵起来，但现在他没有。
“谢谢你的提醒，”Eduardo边扣外套扣子边说，Dustin站到了他旁边。Dustin是个奇妙的人，他总是能第一个发现Eduardo的存在，除了他漂亮的gay室友和Mark，就属Eduardo不可忽视。“不过我现在还住在学校里，程序员的午餐总不会比学校食堂的伙食还令人难以下咽。”
“Sean，”Eduardo轻飘飘地从Sean身边走过，Dustin紧紧跟在一旁像是小尾巴，“我真心实意地喜欢和你站在一起，因为这显得我特别男人。比起我，你似乎更在意衣装、香水、饭菜的口味，”Eduardo脚步没停下，扭头对Sean抛去一个笑容，他甚至深处舌头舔了舔牙齿，“精致男孩儿，Sean Parker。”
“我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早点让Eduardo成为我的男朋友了，”Chris开玩笑拍拍Mark的背，他俩都低下脑袋无奈地笑了，随后急忙跟着Eduardo和Dustin的脚步。
这下留Sean一个人在原地，开始苦恼到底要不要跟上去搅和他们的午饭时光。
“Mark，”Dustin嘴里塞满了食物，可他还是执意开口，Chris默不作声地把餐盘往后拉，避免Dustin嘴里的渣渣喷出来，“我知道Eduardo长得很好看，但你也没必要一直盯着人家吧。”
Eduardo把脑袋埋得更低了，Mark面露尴尬之色。
“不，我不是在看Wardo的脸……”Mark直到自己的辩解很苍白，但他努力解释，希望不要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是在看他的头。”
餐桌上突然陷入一阵缄默，Eduardo适时出声解围。
“抱歉，我今天早上睡迟了。头天晚上的航班，今天早晨没有太多时间打理头发。”
完美的谎言，看看他抹了发胶之后一丝不乱的背头。Dustin在心里琢磨。
接着Eduardo说起了客套话，夸了Chris选定的酒店服务和客房，说自己住得有多么舒心，并且礼貌性地表示自己非常期待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你应当期待，”远处的Sean提高了声音，“facebook的大楼可比华尔街的那些办公室有趣多了。”
“你做导游领队参观吗？”Eduardo叉起一块胡萝卜塞进嘴里，接着他放下叉子打开面前的酸奶，“我很好奇大楼里是否有你的储藏室，装满了你的珍藏：未成年少女、违禁药物和酒精。”
Eduardo说话跟刀子一样毫不留情，Sean怔愣了一会儿，皱皱眉又绽开笑容。游刃有余地接招反击的Eduardo比起从前那个稍微一挑拨就自乱阵脚的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可爱多了。
“我带你参观，”Mark快速接话，他的眼睛还盯着Eduardo的脑袋。Eduardo不自然地拨了拨后脑勺的头发，发胶硬邦邦的触感提醒他发型并没有乱，“免费的。”
“哦，”Eduardo挑了挑眉毛，“付费也没关系。服务费多少？19000？”
除了Mark之外所有人都勉强笑了几声，Mark一瞬不瞬地看着Eduardo头上的小太阳。
晴空万里，风和日丽，Eduardo只是在开玩笑。
下午的会议结束之后Eduardo就先离开了，Mark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就看着他一头阳光灿烂地消失在电梯缓缓阖上的门内。
如果Mark头上也有一样反应心情的立体全息气象图，可能现在的状态是多云转阴。但Mark没有，最初他发现自己的能力时用了包括照镜子、录像等办法，自己的脑袋上永远是空空一片。在正常人的世界里，Mark不正常，可在Mark眼里那个不正常的世界当中，他又成了绝对正常的人。
人群散去之后Dustin和Chris一脸八卦地凑过来，Sean也满是看好戏的神色。
“你在重新追求他？”Dustin单刀直入，“还是你在试探他？你想重修旧好破镜重圆但是Eduardo只愿意先从朋友做起？”
Mark知道放任Dustin说下去那么用不了五分钟他就会写出一本旷世惊奇的爱情小说，从分手和好到再分手再和好接着意外怀孕家人拆散流离失所天各一方最终世俗被坚忍不拔的爱情所感动他和Eduardo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还带着半打孩子。
所以他马上伸手打断了Dustin的狂想。
“你们不觉得，Wardo有些奇怪？”
Dustin和Chris对视一眼，冲着Mark暧昧地笑。
“奇怪的人是你Mark。今天一整天的会议你的视线仿佛黏在Eduardo的脸上，都不舍得眨眼睛。”
“纠正，是他的头顶，不是他的脸。”
Kirkland好伙伴的表情写满Mark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置若罔闻。
“我同意Mark说的，”Sean掏出他的呼吸器，慢慢回味这一天的细节，“他变得有攻击性多了。”
“他一直都挺有攻击性的，”Chris补充道，“当年可有他是巴西黑手党家族贵公子的校园传说。”
“不是这个，”Mark阻止Chris继续吓唬Sean，“不，就是这个。他变得有攻击性了，这不应该。他居然是晴天，为什么是晴天？”
Facebook杰出员工们不明白他们的老板嘴里在神神叨叨念些什么。
Mark被这个问题困扰得睡不着觉，他干脆打了一夜代码，早上六点才在沙发上睡了一小会儿，三个半小时之后他就又来到了总部大楼。
Eduardo今天依旧太阳高照，Mark趿拉着拖鞋走过去，Eduardo朝他点头。
“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Eduardo小声道，“你不必非得，呃，领我参观。”
Mark摇头没说话，自顾自走在Eduardo身边。
他们参观了工作区和休息区，在一间看起来是用于放松解压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地板铺着榻榻米，上面放了成堆的软垫、抱枕和毛绒公仔，浅黄色的墙壁带来明快的感觉。Eduardo意识到身边的Mark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是梦游，于是他站定脚步，严肃地让Mark去睡上一觉。
“不需要，”Mark眨眨眼睛，用力揉了揉眉骨，“我等下去厨房拿点红牛就可以。”
“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我当然知道，”Mark抬头，“我在Facebook大楼里，和你在一起。”
Eduardo头顶的阳光刺目得Mark睁不开眼睛，他伸手挡了一下。
“你太累了，”Eduardo声线变得轻柔，“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但是我还没有带你参观完，”Mark紧张道。
“剩下的可以等你醒来之后再参观，”Eduardo哄骗他，“我会在这里待到你醒来为止。”
Eduardo一手握住Mark的肩膀，一手放在他的后背，让他慢慢躺倒在一个巨大的懒人沙发上。Mark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中，远远看去就像被一大堆玩偶淹没，只露出一小撮顽皮的卷发。
Mark在闭上眼之前看到Eduardo的脑袋上，就在他那头被发胶褪去柔软的棕色头发里，慢慢长出了一团花。
Mark想再看清一点，但他被浓重的睡意打败了。
自然而然的，他醒过来的时候，Eduardo早就已经在回波士顿的飞机里，在离他将近四万英尺的高空上安坐。
第二年的股东大会Eduardo也来了，但是这次Mark为了新项目忙得不可开交，开完会他就急急忙忙消失在自己的工作间内，戴上耳机敲打键盘，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他现在不怎么亲自编程了，但他永远是facebook最核心的源代码。
Eduardo没有什么变化，不是指外貌上的，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毋庸置疑。不变的是Eduardo脑袋上的天气。
这一回Mark不能再在会议上全神贯注地盯着Eduardo观察，当其他人说话如耳旁风。但Eduardo在一众阴沉的天气里实在是太过显眼，Mark穿过那些风暴和雨滴，穿过那些雪花和冰雹（难以想象这才第二年就有股东按捺不住了），在Eduardo这里获得了一小片安宁。
阳光普照，温暖如春，还有赏心悦目的彩虹，再加上那朵花。
看到那朵花时Mark瞬间清醒，Eduardo的脑袋上确实冒出了一团花，其他人都没有。
这团花专属于Eduardo，独一无二，也专属于Mark，因为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它。
午餐时间他们延续了上一年的传统，Kirkland四加一。Sean和Eduardo不再剑拔弩张唇枪舌剑，他们甚至能亲昵地互相开玩笑，话里夹杂无伤大雅的讽刺。
Mark撑着脑袋，面前的午餐除了那条金枪鱼之外就没怎么动过，面无表情地看着Eduardo。
“哟，有人嫉妒咯，”Dustin揶揄道，Sean心领神会地瞟了一眼Mark，然后露出个微妙的笑容。
Mark没理他们，他在仔细研究Eduardo脑袋上的花。
叶片朝下微微蜷缩，花瓣慵懒地舒展。Mark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又回到了老话题上，Eduardo Saverin非常奇怪。
第二年他的天气系统也依旧平静，没有一丝要变化的意思。但Mark无暇多想，下午的会议轮到他主持，他需要对今后facebook的发展方向和股份制改革进行说明。
他站在长长的会议桌前，立式讲桌上摆着会议专用笔记本电脑，他右手拿着话筒，背后荧幕放映着助理为他整理的ppt。Mark在一张张人脸里看到了Eduardo的，他抿着嘴角，他坐得明明那样遥远，在Mark的眼里却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Eduardo干涸的唇纹，于是Mark在心里不正经地想到，Eduardo的嘴唇需要另一个人来滋润。
惊悚骇人，Mark立马自我否决，接着继续投入到他的款款而谈里。
第二天的参观由Sean带领，Sean开玩笑地对Eduardo说他现在是facebook最游手好闲的人没有之一，由他来当向导再适合不过。
Eduardo笑了，他转身本想拒绝Dustin晚上的Kirkland之夜邀请，但Mark站了出来横在他和Dustin之间。
Mark比Eduardo矮这一点肉眼可见，但Eduardo有时总觉得Mark看人的眼神不是仰望，而是俯视。Mark一定坐在一个隐形巨人的肩膀上，睥睨世间万物，在他眼里无聊的、浪费时间的庸人太多，有些甚至都不值得他看上一眼。
“或许你得来，”Mark这么说道，“他们布置得很辛苦。”
“原来你也是会体谅别人苦心的人，”Eduardo挖苦道，Dustin在Mark身后频频点头，Eduardo丝毫不怀疑如果Dustin身后有尾巴，此刻一定摇得欢快。
“他向来体谅我们，”Chris站到Eduardo旁边，用手肘捅捅Eduardo，“特别是对我这个公关照顾有加。”
Eduardo无奈，只能摊手投降，Dustin欢呼雀跃，兴奋劲儿要掀翻facebook的天花板。
Mark还是保持他的姿势，他的眼珠跟着Eduardo头顶的花转来转去，他感到心焦。
Kirkland之夜在Mark家里举行，Eduardo进门时客厅一团乱糟糟。做了一半写有“Kirkland之夜”的纸板丢在地毯上，彩带和礼炮散落在沙发的各个角落，只有啤酒和零食中规中矩地堆在茶几中央。
“精心准备？”Dustin吐了吐舌头。
半个小时候他们所有人都进入了状态，Chris和Dustin霸占电视玩赛车游戏，Mark用投影仪将电影投射在客厅的另一面墙上，他和Eduardo窝在沙发里边喝酒边看。
Eduardo的西装外套被他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领带不知道在哪里，他穿了一件铁灰色的衬衫，前襟的扣子全打开了，长腿搭在茶几上。卸下繁冗礼节的Eduardo是Mark最熟悉的Eduardo，比起长桌那一头完美的陌生人来说。
Mark的注意力不在电影上，剧情再跌宕起伏、演技再精湛动人，都不及Eduardo的天气状态。
Dustin和Chris已经根据时间变化升起了月亮，他们的天空月明星稀，似乎还有舒爽的夜风吹过，令人心旷神怡。
但Eduardo，始终是艳阳高照，彩虹垂天，而那朵花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Eduardo似乎全身心都投入在电影里，没空给Mark分出一点点心思，而这更加方便Mark进行观察。
那朵花是浅蓝色的，花瓣簇拥在一起像一个高脚碟，枝条悬垂，单叶互生。Mark喜欢这种蓝色，不同于facebook，更深、更紫一些，几朵五瓣的小小花朵紧紧相拥，像一朵柔软的棉花糖。
它不在Mark脑海的常见花卉名录里，Mark很想伸手去摘下一朵来研究研究。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摸到的肯定只会是虚空，如果他能够采摘出实体，那么周围的人也应该都能看到各自脑袋上的日月风云。
不过也不尽然，Mark还是伸出了手，他的手指穿过那朵花，沐浴在Eduardo的太阳下，Mark清楚地感到旁边的人僵直了身体。
太阳的光芒慢慢暗淡，彩虹也渐渐消失，云越来越多地积在一块。
Mark看到了这些微小的变化，他正惊叹于自己手指的魔力，不过很快那些变化就停止了——Eduardo站了起来。
“如果你实在对我的发型感兴趣，”Eduardo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这是理发师的电话，你可以自己联系他。”
Mark低头不语，只盯着自己的手掌看。刚刚Eduardo动作时插过他指缝间的发丝，柔软得不可思议，像是一片羽毛在他心上轻轻刮过。
第二天Sean带Eduardo参观完了上次没看过的区域，还有这一年新建的地方。他们从Mark的透明办公室前路过时，Mark难得暂停了他繁琐的工作，一直看着Eduardo和他头上的太阳、彩虹、蓝色的花，直到他们被拐角的墙遮住。
第三年Eduardo如约而至。
他根本没变，开会之前他们在专门准备的茶水间里休息，Dustin把Eduardo拉到了Mark的办公室。
Mark亟不可待地去检查Eduardo的天气状况。
晴空、朗日、长虹，还有那团蓝色的——蔫了吧唧的花。
Mark登时紧张地站起身。
刚进门的Dustin被他吓到了，在看到Mark的眼神后识趣地退了出去。说实在的，Dustin在心里碎碎念，每年Eduardo来Mark就这么盯着他的脸看，Eduardo不会不自在他们这些旁观者老脸都要红透了。
Eduardo一个人尴尬地面对步步逼近自己的Mark，他不知道怎么摆放他的目光，面前的小卷毛眼神暴戾得仿佛要杀人，他招架不住。
“它要死了，”Mark的话让Eduardo摸不着头脑。
“谁要死了？”
“它！”Mark指向Eduardo的头顶，Eduardo仰头看着空旷的天花板。
“Mark？”
“你的花，它要被晒死了！你这一年都没有给它浇水吗？”Mark气急败坏。
“什么花？你就竟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产生幻觉了？今天上午的会议最好取消，你现在精神状态不正常。”
“我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你，”Mark丝毫不放松，“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天气系统下雨？你的花就这样晒了一年吗？”
Eduardo沉下脸色，他听不懂Mark在说些什么天气系统、什么雨、什么花。他伸手抵住Mark的肩膀，以防他把自己逼到墙角。
“我最好先离开，”Eduardo说，“等会儿会议再见。”
Eduardo转身要走，Mark拉住了他的手腕，Eduardo皱眉回头。
“你到底要——”
Eduardo的声音戛然而止，Mark朝他脑袋顶伸出手，然后像一个精神病人一样在抚摸什么东西。可他并没有碰到Eduardo的头发，他在逗弄一团空气，这场景太过诡异，Eduardo被吓到了。
Mark却仿佛发现了什么。
他的手停留越久，那个几乎要永恒静止的天气变化就越剧烈。
太阳扭曲成一团，时而变大时而缩小，Eduardo开始挣扎，但是Mark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刺眼的令人目眩的光芒消失了，那朵洁白的云开始颤抖，渐渐染上深灰色。尽管云开始变厚，但似乎已经无法承载彩虹的重量，Mark看着那束斑斓的七色光从天空坠下，摔碎成一地琉璃。
这是Eduardo安静了下来，他甚至握住了Mark的手臂。
“Mark，”Eduardo颤抖着嘴唇，大大的眼睛里有水钻般的光芒闪烁，他看着Mark的头顶上方，嗫嚅着想要告诉Mark些什么，但Mark眼里只有那朵蓝色的花。
云层越来越厚了，Mark闻到了雨水的味道，带着泥土的芬芳和凛冽的寒风，他将手掌覆在Eduardo蓬松的头发上，随着他的动作，第一滴雨珠落在他的手背。
Mark这时才转移了视线，他正视Eduardo的脸。
过去了三年，他们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年少，可他们依然年轻。Mark恍然想到，三年前的他们，也确实太过年轻了。
“你、你的脑袋，”Eduardo有些结巴，“在转晴。”
“什么？”
“原来在下雨，很大，但是现在，”Eduardo的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现在放晴了。”
Mark的手背已经湿透了，Eduardo的世界大雨倾盆。
“雨停了吗？”他问道。
“停了，”他点头。
“出现彩虹了吗？”
“嗯。”
“可我这里在下雨。”
“怎么会？”
“它只是，终于开始下雨了。”
-end-
